“别来无恙?许久不见,翎儿觉得,我可无恙?”?泽大帝与我对饮一杯,突然意味不明地说道。
放了酒樽,我抬眸上下打量?泽大帝一番,心中思腹道:既要与那藉婳公主了却一桩恩怨,算一算老账,那便不必留情了。一言一行只管往狠的做,也算……泄一泄我这积压已久不曾发落的起床气。打我苏醒以来,可还未曾大张旗鼓地做些什么呢,这倒是个机会。见我笑而不言,?泽大帝又问了一回,我这才含笑打趣道:“按理我该说你一如当年的,可我怎么瞧着……你似乎并不大好呢!”
?泽大帝颔首,做出一脸苦相,与我说道:“我近来确是不大好,每朝面镜时,瞧着人都清瘦了。姐姐唯恐底下的照料不周,这才应了瑶姬的话。姐姐给我塞人,四海八荒怕是数你最是幸灾乐祸。这原本不必急于一时的,可偏偏姐姐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生怕我出什么事,日日念叨得我烦不胜烦,唯有从命了。”
我一阵轻笑,道:“合着都是落珩姐姐一头热,你倒落得个好自在,半点不劳心便得了个……大便宜。这位藉婳公你若是不仔细着,往后有你好受。”
“怎么?翎儿这般……可是在取笑我?好翎儿,饶过我吧!姐姐日日念叨着我,好容易出来一趟,你可莫要念叨我了。”?泽大帝一脸笑意地说道。见他如此上道,我也旁若无人地继续与他闲话,道:“落珩姐姐也是担忧你。你身为一方大帝,万一你哪天一不留神地参悟了大道,心血来潮要渡劫,又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岔子,羽化了,也好留个后让她睹人思人不是?毕竟咱们比不得凡人,凡人羽化成仙,咱们羽化可便是灰飞湮灭了。”
“翎儿言之有理。”?泽大帝嘴角上扬,道:“翎儿如此体贴关怀,我很欢喜。”
“?泽……”
“帝君……”一旁的藉婳公主原本落落大方地笑意已然僵住,见?泽大帝瞧向她,连忙扬起笑容,道:“藉婳不知帝君竟与凤君是故交,若有怠慢了凤君的地方,还请凤君担待些。”说罢,竟朝我行了半礼。
若是我与她没那桩恩怨,我兴许还会避着些,可偏偏有那么一桩事儿,我也就不躲不避受了她这半礼,并未回礼。瞧着她面色隐隐发青,有几分勉强,我这才端着一派端庄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可不敢。快些起来!你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神族后裔,可到底是瑶姬跟前提拔过的人,仪态举止虽说比不得正儿八经的帝姬那般端庄周到,却也是从九重天出来的,瑶姬身边的人想来也差不了。你的事,本君本不便多言,可你日后既要跟?泽成婚,看在?泽的份上,那本君便不得与你不提上这么一嘴。这礼仪方面的事儿,你可得上点心了,不说造诣登峰造极,可至少也要无功无过,日后,方才配的上一方帝后的身份。?泽你说,是也不是?”
?泽大帝挑了挑眉,一脸欣慰地点头说道:“翎儿所言甚是,素来数翎儿最知我心,便是姐姐,时常也有所不及啊!”
瞧着藉婳公主面上的笑意已经勉强地快要绷不住了,我笑盈盈地朝?泽大帝骂道:“你可快些打住吧!?泽,这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即便有些事不得你心意,你也不能如此胡言。你这话往后可万万说不得了,你也是个有媳妇的人了,话说可得注意些!不然将人给气跑了,落珩姐姐铁定是要拿着银骨鞭狠抽你一顿。介时,可别怪我不拦着!”
“翎儿可会眼瞧着姐姐打死我?”?泽大帝一脸暧昧地朝我笑问道。我噗呲一笑,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我最是胆小怕事,我啊,定会闭着眼不忍看的。你且放宽心,落珩姐姐最是心善,即便是打你罚你,下手也是有分寸的。”
“翎儿变了!”?泽大帝歪着头看着我良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我颔首应着:“是,儿时的玩伴都说我变美了。”
瞧了瞧席间不知何时停了推杯换盏的神仙,我扭头朝着?泽大帝道:“你我说了这么久,我早已口干舌燥,藉婳公主怕是也听累了。?泽,若是宴席无趣,不妨与我与我喝上一回?”
?泽大帝笑着应了,颇欣慰地看着我说道:“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果真还是翎儿懂我啊。”
端着姿态的藉婳公主终是受不了了,挤在了我与?泽大帝之间,用着她那素来娇滴滴的语调与?泽大帝说道:“帝君何必急于一时?凤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帝君还是待凤君歇息一阵再与凤君饮酒吧。”
还不待?泽大帝与我开口,席下的龙九汐不知何时又窜到了千寻身旁,磕着瓜子儿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千寻吃着烤地瓜片儿,毫不避讳地说道:“这藉婳公主可真没眼力见儿,人家凤翎和?泽大帝正说在兴头上呢,就给打断了。”
龙九汐白了千寻一眼,见我瞧着她,却轻飘飘地朝我一笑,半点也不避讳地与龙九汐说道:“能不打断吗?你没看见?泽大帝瞧凤翎的眼神多宠溺么?从前还在东海水君府的时候,我哥哥们也是这么看我的。这要能忍,那才可怕呢!”
藉婳公主已然面色黑沉。这时,?泽大帝心情颇好地睨我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你这手帕交,不错。”对于?泽大帝话外之音,我假作不知,一脸得意地说:“那是自然。想我凤翎堂堂凤君,自是有眼力见的。我凤翎交的朋友,岂会差了去?”?泽大帝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地说道:“嗯……翎儿的眼光自是不差的。”
藉婳公主咬牙撑出一抹笑意,唤来了侍者,道:“凤君今日醉了。扶下去!”
“放肆!”?泽大帝一声低吼,隐隐有几分威压。藉婳公主跪倒在地,一脸急切地说道:“帝君息怒。凤君醉了,藉婳只是担忧凤君醉酒乱了仪态。”
?泽大帝收回气势,看向我,挑了挑眉,道:“哦?那便坐下吧。翎儿……”我自然知他想说什么,拒绝道:“不必。”?泽大帝点了点头,随手一指藉婳公主,道:“那你坐下吧。”
席下,千寻啃着烤地瓜片,口里嘟囔着:“谁不知道啊,凤凰一族就算是撒泼打滚的仪态比旁人优雅。”龙九汐拿起一只桃塞进千寻嘴里,拍了拍手,说道:“吃你的吧!这满桌的吃食都堵不住你嘴。你可仔细些,要是把人家惹哭了,一路哭上九重天求到瑶姬那里,随口上点眼药,介时瑶姬再求去天君,有你好受的!别看人家不过是个外人,若是找起茬儿来,可比咱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神裔好多了。”
“藉婳公主不必在意,她们俩都被宠坏了。如今还是清白的闺阁女子,家中长辈难免娇宠些。藉婳公主身为瑶姬义女,想必也是瑶姬千娇万宠的。”我略压低了点声音,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地讥讽道。
藉婳公主似是忍不下去了,忍着怒意问道:“可是我这西极公主府中有人给凤君下了脸子,惹了凤君,竟教凤君如此与我不对付?当着帝君的面,竟如此……”
我与?泽大帝相视一眼,见他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我朝藉婳公主一笑,轻飘飘地问道:“何出此言?”
“凤君何必明知故问。这四海八荒人人皆知,龙族水君的幺女与鸑鷟一族的帝姬还是总角之年起便是凤君的手帕交。今日二位帝姬如此羞辱本公主,想必是凤君的意思。原本想着,看在帝君的份上,必要事事令凤君满意才行,可凤君联手二位帝姬如此欺我,本公主也不必忍着了。九重天的公主,素来讲究才情女德,虽说本公主的才情不够,可这女德却是连母妃都夸的,若是凤君与二位帝姬要给本公主按个莫须有的罪名,即便告到天君祖父那里,本公主也不畏你等半分。”说罢,藉婳高昂起下巴,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席下的千寻把地瓜片塞进嘴里,空出手来戳了戳龙九汐,问道:“九汐,方才那个藉婳公主说的那什么什么女德?她有女德吗?”龙九汐白她一眼,轻声道:“我的好千寻你可收点声吧!你管她作甚。她方才可是说了,凤翎伙同你我二人一道欺负她呢。你就闭嘴吧,没听见人家都喊着要告到她天君祖父那儿了?若是累着我师父被天君训斥,仔细你的皮!”
“天君祖父?女德?藉婳公主女德却是连瑶姬都夸的?那瑶姬可真是……猪油迷了眼了。这话说出来,怕是无人信呀。”
藉婳公主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凤君说得再多又如何,帝君终是信我的。只要帝君信我,旁的人如何,与我何干。帝君您说是不是呀?”
“我记得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神仙呐,活得久了,就什么也看不透了。这活着得日子越是久,那些个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事,就越是数不胜数。”说罢,我停了一停,朝藉婳公主挑衅一笑,道:“公主你说,师父他老人家说的,是也不是?”
我含笑望着藉婳公主,我师父只收了三个徒弟,我是第二个。诚然,拜师收徒什么的是自古就有的,拜个师学个艺,收个徒传个法,在四海八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我这位师父的身份可不一般,他乃是曾经那位叱咤风云的天地共主承认且敬重的养父。而我顶头上的师兄门下如今有一个女弟子,便是龙九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挂了名的大弟子,又是九重天上颇得天君心意的二殿下赜夜。若是论辈分,赜夜其实得称我一声“师叔”。若是论这四海八荒的规矩,赜夜得尊称我一声“凤君师叔”才是。
而这位藉婳公主又恰好是赜夜生母所瑶姬点化的一块玉石,因着在瑶姬跟前讨喜,这才向天君讨了恩赐,封了个公主,赐了这西极与她管理。可若是真论起来,她同赜夜一辈,自然也得跟着赜夜唤我一声师叔才是。
我既说是我师父说的话,那她便不能反驳,驳了,便是不敬上古天神,若是不驳……那我且看她如何收场。
藉婳公主不言,双目死死的盯着我,好似下一秒便要扑上来将我吃了。
一片寂静,唯有千寻“咔嚓咔嚓”吃着烤地瓜片吃得嘎嘣脆,时不时还从案上拔颗琉璃葡萄丢嘴里,一旁的龙九汐则朝我挤眉弄眼地丢来一个鼓励的眼神。面对龙九汐那明显在鼓动我大开杀戒的目光,我无奈一笑,选择视而不见。?泽大帝扫了一眼席下,扬声道:“各位仙君怎么都停了?继续啊!”席下那些人精儿似得神仙瞬间又若无其事地海吹神聊。
唤人满上酒樽,我又持着酒樽朝?泽大帝走去,与他碰了一杯。道:“?泽。我敬你一杯。你我多年未见,今日再见,你便是得了天君的天旨要娶妻成婚了。这是喜事,我替你欢喜。这一杯,我便敬你新婚之喜。”一饮而尽。而后,我便捏着酒樽凑近?泽大帝,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与抽气声,做出一派咬耳朵的姿态,实则只是略低了低声音,与他说道:“只是……你我相识多年,我还需提点你几句。只两件事,一则是……这藉婳公主贪玩,往后可得看着些。藉婳公主可是个佳人,莫要教人生了下作心思,生生膈应了。二则……”说道此处,我故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待?泽大帝询问催促后,我方才叹了口气,咬了咬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道:“这二则是……这府邸里头的住着的……不止是藉婳公主一人。在那姽色殿后头有座怜玉殿,怜玉殿里头有两位俏佳人……”说罢,我停顿一下,抬眸睨了藉婳公主一眼。原本画着桃花妆的精致脸庞,不知何时竟失了颜色,紧张地瞧着我,艳丽依旧,却多了一分瑕疵。纵是眼角至颧骨处扑了不少胭脂,也盖不住脸颊上的苍白。是了,在座的都是颇有造诣的神仙,早已过了观微境界,即便压低了声音,可这点子声响还是有的,低语又不是传音,自然是都听见了的。我眨了眨眼,朝?泽大帝一阵坏笑,这才继续道:“怜玉殿里头住着的,可是璧琭仙子与璧璀仙子。这对双生花可是藉婳公主的心头肉,?泽啊,虽说你素来和善,可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得要与你说上一句。”
在场的神仙活得久了,也各个染了一身的八卦性子。瞧着好似有什么趣事,渐渐的都停了推杯换盏,竖起耳朵听着。
“翎儿只管说来听听。我听着。”?泽大帝神情中竟有几分笑意,面带宠溺地睨我一眼,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很是配合地答道。